第4章 否极泰来
此时是上午八点，因为是夏天的缘故，所以这时外面的太阳已经很火辣了。医院的走道里，陈学海陪着妻子吴玉英坐在座位上排队，走道里等候的人很多，再加上天气原因，使得室内很是闷热，只有几个吊扇勉强的驱散着走道里的热气。陈学海一边给妻子摇着扇子，一边陪她聊天解闷，而吴玉英时而因丈夫的话语而微笑，时而把手中的绢帕拿到鼻尖嗅嗅，里面包着白兰花，是陈学海在来时的路上买的，他知道她不喜欢医院的药水味，所以每次陪她来医院都会买上一些白兰花。吴玉英已经不记得这是近年来第几次来医院了，因为体质弱，她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为此她没少承受婆家给她施加的压力。
陈学海是市里沧平小学的老师兼教务处主任，其父亲也曾当过老师和校长，现在退休在家。四年多前，陈学海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在一家厂里做会计的吴玉英。吴玉英温柔善良的性格以及较为出众的容貌让陈学海一见倾心，而陈学海也给吴玉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没过多久，互有好感的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恋人。在亲友眼中，陈学海和吴玉英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陈学海的父母也对这个未来媳妇很是满意。最终两人在众人的祝福下于两年前结了婚。婚后两人也算过了一段幸福的小日子，但随后吴玉英一直都没怀孕，对此陈学海的母亲一直都颇有微辞，对吴玉英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甚至还暗示陈学海和吴玉英离婚，但一向听话的陈学海这次并没有听母亲的，坚持不与吴玉英离婚。后来陈学海经常陪妻子奔波在各大医院间，希望能使妻子怀上孩子。
陈学海一边陪着妻子，一边时不时的看着手表，见此吴玉英觉得丈夫应该有事要忙。
“你有急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学校今天有个会要开，不是什么大事。”
“你要是忙你就先忙你的事情就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还是让我陪着你吧。”
“没事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陈学海想了想说“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儿就打我学校的电话。检查完了就回家休息吧。”
一赶到学校，陈学海就急冲冲的跑到会议室，所有参会人员都早已在会议室等他。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家里有点事儿耽搁了。”
“没关系，我们也没等多久，”蒋校长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这次会议主要是讨论之前有人提出的关于资助贫困生入学的事情。现在大家发表一下各自的看法吧。”
“我觉得吧这件事情操作起来有难度，”副校长说道，“先不说别的，就以贫困生招生量来看，怎么招，符合怎样的条件招，招多少都还需要商榷。招少了，难免会让人觉得我们学校有假慈善做噱头的嫌疑，招多了，面子名声是有了，可这样的先河一开，以后势必每一届都要招，而且只能多不能少，这样一来学校会多出来一笔不小的开支，要是上头部门愿意拨款支持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扶持，我担心在财务上会有问题。”
“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陈学海说道，“钱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只知道我身为一个老师最希望的就是教育更多的人。我说副校长，你也算为人师表，不要整天都钱不钱的好不好。”说着说着陈学海就激动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本来就对副校长有点意见。
“陈老师，你这样说就伤感情了”学校的财务说道，“什么叫整天钱不钱的，没钱能撑起一个学校吗？学校里桌椅板凳水电杂费，哪个不要钱啊，要不是我和副校长这么管着，就你说的那么乱搞法，我们学校还……”
“得了吧你，”还没等财务说完，陈学海就激动的站起来打断道，“就你和副校长那点事儿我还真……”
“陈老师，”一直沉默的蒋校长终于发话拦着，不让陈学海接着说下去，“有话坐下来好好说，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也正如你所说的，我们都是为人师表，没必要为了一些有分歧的事情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这传出去不是让学生笑话嘛。”
说完，陈学海坐下不语。
“还有副校长，”蒋校长接着说，“有一点我要纠正你，实行资助贫困生入学的计划，不是为了面子名声，我们做教育的所做的一切都应该以孩子为出发点，我觉得身为学校的副校长，面子名声这样的词汇不应该出现在你的口中，希望你以后注意。”
“校长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有分歧是好事，说明你们都在为学校的事情思考，我最怕你们什么意见都没有，就等着我拿主意。这样吧，你们先举手表决下，我看下大多数人的意思，赞成实行的人举下手。”
说完，陈学海首当其冲举了手，然后又有两个年长的老教师举了手，但大多数人或许是迫于副校长的压力都不敢举手，有的刚想举手又在副校长的眼神下缩了回来。
“好，大体情况我了解了，我会好好考虑的，如果没别的事情就散会吧。”
说完，所有人都散去，只留下了陈学海和蒋校长。
“怎么，小陈，还生气呐？”蒋校长笑着说。
“我哪敢啊蒋校长，这传出去不是让学生笑话嘛。”陈学海“讽刺”道。
“哈哈哈，你我师生一场，这里没别人，你大可不必酸我，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好，蒋老师，我问你，你到底赞不赞同这件事？”
“这件事情我还要从长计议，副校长说的也不完全没道理，资金方面确实有一点难度。”
“切，只要副校长他少贪点学校的钱就……”
“嘘……”蒋校长打断了蒋老师的话，然后跑去关起了房门，“小陈，听我一句话吧，这件事情别再说了，现在我们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要是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我会怕他？不会是您怕了吧。”
“对，我是怕，我是怕你出事啊，如果你惹恼了他，他想法儿把你弄出学校，我再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老师啊。”蒋校长语重心长的说道，“小陈，相信我，只要掌握足够的证据，我一定把这个蛀虫从学校扫出去。”
“那就好，希望这一天早点来。”
“我也这么希望。哦对了，你今天迟到是陪太太去医院吧，她还好吗？”
“就那样吧，新找了家医院，我一朋友在那里做妇产科医生，希望会有帮助。”
刚做完检查的吴玉英忽然觉得心中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院的天台，或许是自己也想透透气吧。不知怎么的，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这会儿好似太阳没那么大了，偶尔还会有轻风吹过，很是舒服。吴玉英一个人在天台吹着风想着心事，为了自己生不出孩子的事情而惆怅着。过了一会儿吴玉英才发现天台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坐在天台的石阶上，看似闷闷不乐。那个男孩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头看了吴玉英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发着自己呆。或许是出于好心，或许也出于好奇，吴玉英主动上去搭了话。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天台啊？你的家人呢？”
听到吴玉英的话，那个男孩没有任何反应。
“不开心吗？”吴玉英坐到他身边接着问。
“来医院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男孩看似小大人的样子换做平时吴玉英一定会笑出来，但此时她却从男孩的眼中看出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忧伤，这让她也跟着变得有些表情凝重。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能说说吗？”
“我的舅公生病了，我听到医生对奶奶说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看来又是一件让人难过的悲剧，吴玉英心想。
一时间吴玉英不知该说些什么，那男孩就问：“你为什么来医院，你病了吗？”
“算是吧。”吴玉英笑着回答道。
“什么病啊？”
“我……我一直怀不上孩子。”若换做平时，吴玉英一定很难启齿跟别人说这件事，但面对这个孩子，虽然也有犹豫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顾忌的说了。
“为什么呢？”
一时间吴玉英楞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这个男孩会这么问吧。
“或许……是我运气不太好吧。”吴玉英觉得跟他说太多医学上的东西他也不懂，所以就用了这种略微俏皮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
“哦，我的运气也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从小我的亲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扫把星，所以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
“呵，你这么迷信啊，”吴玉英笑着说，“那你有听说过‘否极泰来’这个词吗？”
男孩摇摇头。
“‘否极泰来’的意思就是说有时候当坏运到了极点，好运可能不久就会来了。或许你的好运不久就会来咯，或许我还能沾你光呢。”
“希望是吧，我现在只希望我舅公能好起来，我已经没几个亲人了。”
或许是想转开这个忧伤的话题，吴玉英问道“你现在念几年级啊？”
“本来过完这个暑假就该升三年级了，现在不知道会怎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家里因为舅公的病花了好多钱，也不知道有没有钱让我继续上学。”
话说至此，两人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于是就都静静的坐着，直到那个男孩打招呼起身离开。没多久吴玉英也离开了医院。
走到半路，吴玉英想起要去婆婆家一趟，于是就在路边找了个有公用电话的杂货店给陈学海打电话。
“喂，学海吗？是我，我已经检查好了，报告要过些天取，我现在准备去妈那儿，前些天她说身体不太好，我想去看看她。”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还怕你妈吃了我不成，我自己可以的，你就忙你的吧。我会早点回家的，我做好饭在家等你。”
一到婆婆家，看见客厅桌上摆着的喜蛋，吴玉英就隐约觉得今天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隔壁张婶儿的儿子给的，”见吴玉英看见了桌上的喜蛋，婆婆顺水推舟的说道，“上个月生的孩子，还是双胞胎。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当上奶奶。”
听着婆婆暗示味极重的话，吴玉英一言不发。
“你今天是去医院检查身体的？”
“嗯。”
“医生怎么说？”
“今天只是做检查，具体的要等报告出来再说。”
“要是还是生不出来怎么办，一直这么拖着总不是个办法啊。不知道对此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给你指条路吧。实不相瞒，我曾经叫学海和你离婚，但学海一直不肯。我知道劝学海放手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劝你，学海他还年轻，事业也刚开始步入正轨，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应该放过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请你体谅我，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话已至此，我的意思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
虽然吴玉英早就知道婆婆希望自己和学海离婚，但当自己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很难接受。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说什么？”显然，婆婆对吴玉英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忽然，吴玉英跪倒在地重复的说了一遍。
“难道你还不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懂，您的意思我都懂，但是也请您明白我对学海的感情，我和学海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相守，一步步走来是多么不容易啊，学海不忍心放手，我又何尝舍得。自从嫁到陈家，我一直都尽力做好媳妇的本分，我自问除了生孩子，我什么都做的很好，难道这些您都看不到吗？”
“那难道让我们陈家无后吗？现在学海不介意，你能保证他永远都不介意你没孩子吗？难道要我们一直遥遥无期的等下去吗？”
“一年，”吴玉英想了想，咬咬牙说道，“请您再给我一年时间，如果我还是没有好转，我会自己离开。”
婆婆想了想，说：“希望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说完，婆婆就转身回房了，留吴玉英一人独子跪坐在地上。
这一年或许是吴玉英争取到的最后的机会了。
一回到家，陈学海就闻到了妻子饭菜的味道，一看餐桌，果然今天菜色很好。
“哟，今儿我口福不错啊，这么多菜，我在楼下就闻到味道了。”陈学海坐下说。
“我们家可是住顶楼，你鼻子有那么灵？”吴玉英笑着说道，“快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餐桌上，两人一言不发，想着各自的心事。可能是觉得这样都不说话感觉怪怪的，吴玉英主动说话打破这安静的局面。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吧，资助贫困生的事情还是有分歧，副校长那帮人目前还不肯放手，其他人大多也都迫于他的压力不敢支持。现在虽然有我和几个年长的教职工支持这件事，但目前形式似乎不太乐观。”
“我希望你能帮蒋校长一起做成这件事，毕竟这是件好事，虽然做起来有些困难，但你当初自己不也说了吗，希望能努力给更多的人创造接受教育的机会。”或许是想起今天在天台遇见的那个男孩的遭遇，吴玉英潜意识的希望这能鼓励丈夫给更多的孩子上学机会。
“好，我会尽力的。”原本有些犹豫的陈学海在妻子的鼓励下渐渐的对这件事有了信心。
“今天检查身体还顺利吗？”陈学海问道。
“嗯，今天先做了检查，过两天去去报告。”
“哦，今天去妈那儿怎么样，她身体还好吗？”
“嗯，好多了。”
“她没说什么为难你的话吧？”
“没有。”说着说着吴玉英低下了头，生怕陈学海从自己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几天后，吴玉英来到医院拿报告，顺便见一下医生。这次吴玉英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医院，她知道这几天陈学海都在忙学校的事情，所以就没让他陪自己去医院。在医院，吴玉英见到了那个陈学海说的那个做医生的朋友，挺年轻的一个医生，在这个信奉老医生的年代，这样的年纪显然会让一般的病人产生不信任感。但此时的吴玉英已经没有力气挑三拣四了，现在的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只希望奇迹能发生，她能在一年内怀上孩子，不然她就真的要离开丈夫了。
医生说话的时候吴玉英一直都在神游太虚，以至于医生说的大段大段医学术语她都没听进去，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医生已经开始说结束语了。
“你的情况我会帮您想办法的，你平时也别太忧虑，一个好的心态对怀孕也是很重要的。”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和陈学海认识好多年了，不用这么见外。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没事儿，送送你耽误不了什么。”
在路过急诊室的时候，吴玉英听到了一阵哭声，转头望去，声音是从一间急救室里传来的，听声音应该是一个老婆婆在哭。急救室门外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那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吴玉英在天台遇见的男孩。
“看来他终究还是没有摆脱厄运。”吴玉英心想。
“你认识这家人家？”医生问道。
“不，不认识，但在医院见过一次。”
“那个老人是得的胃癌，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就撑了一个月就去了。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战争失去了大部分的亲人，好不容易在今年找到了堂妹，以为能共度天伦，谁知道却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可怜。”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个男孩回头看了看吴玉英，眼中满是绝望与坚强。
“关于资助贫困生入学的事情已经正式立案启动了。”晚饭的时候陈学海对妻子说道。
“真的？”
“嗯。”
“办成机会大吗？”
“目前还不知道，有些困难，正如副校长所说，钱是个关键问题，钱解决了什么都好说。蒋校长说过两天会和几个局里的人一起谈谈。”
“嗯。”
“今天去医院我那朋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那样吧，那些医学上的事儿说了我也听不懂，但我想她会尽力的。”吴玉英冷冷淡淡的说着。
“玉英，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总觉得你闷闷不乐的。”
“没有啊。”或许是觉得丈夫感受到了自己最近的忧虑，吴玉英强颜欢笑道。
“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的事，你多想了。”
“既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想说希望你别想太多，凡事有我。”
经过陈学海和蒋校长的努力，局里总算答应拨款支持他提出的资助计划，但款额并不多，幸好有几个家里条件好的学生家长也好心的主动资助。半个多月开学后，学校正式施行了资助贫困生的计划，第一年先资助本校在校的贫困生，第二年再开始资助新生。几个月后，在有人匿名举报举证的情况下，蒋校长终于有了足够的证据指证副校长勾结财务亏空公款，将两个蛀虫赶出了学校。除了资助贫困生和赶走副校长，陈学海在这一年的下半年里最让他高兴的是吴玉英终于怀上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孩子。吴玉英的婆婆知道后自然也很是高兴，让吴玉英跟陈学海离婚的事情也暂时不提了，似乎一切都雨过天晴否极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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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学海是市里沧平小学的老师兼教务处主任，其父亲也曾当过老师和校长，现在退休在家。四年多前，陈学海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在一家厂里做会计的吴玉英。吴玉英温柔善良的性格以及较为出众的容貌让陈学海一见倾心，而陈学海也给吴玉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没过多久，互有好感的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恋人。在亲友眼中，陈学海和吴玉英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陈学海的父母也对这个未来媳妇很是满意。最终两人在众人的祝福下于两年前结了婚。婚后两人也算过了一段幸福的小日子，但随后吴玉英一直都没怀孕，对此陈学海的母亲一直都颇有微辞，对吴玉英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甚至还暗示陈学海和吴玉英离婚，但一向听话的陈学海这次并没有听母亲的，坚持不与吴玉英离婚。后来陈学海经常陪妻子奔波在各大医院间，希望能使妻子怀上孩子。
陈学海一边陪着妻子，一边时不时的看着手表，见此吴玉英觉得丈夫应该有事要忙。
“你有急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学校今天有个会要开，不是什么大事。”
“你要是忙你就先忙你的事情就好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还是让我陪着你吧。”
“没事的，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陈学海想了想说“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儿就打我学校的电话。检查完了就回家休息吧。”
一赶到学校，陈学海就急冲冲的跑到会议室，所有参会人员都早已在会议室等他。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家里有点事儿耽搁了。”
“没关系，我们也没等多久，”蒋校长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这次会议主要是讨论之前有人提出的关于资助贫困生入学的事情。现在大家发表一下各自的看法吧。”
“我觉得吧这件事情操作起来有难度，”副校长说道，“先不说别的，就以贫困生招生量来看，怎么招，符合怎样的条件招，招多少都还需要商榷。招少了，难免会让人觉得我们学校有假慈善做噱头的嫌疑，招多了，面子名声是有了，可这样的先河一开，以后势必每一届都要招，而且只能多不能少，这样一来学校会多出来一笔不小的开支，要是上头部门愿意拨款支持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扶持，我担心在财务上会有问题。”
“我倒是觉得这是件好事，”陈学海说道，“钱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只知道我身为一个老师最希望的就是教育更多的人。我说副校长，你也算为人师表，不要整天都钱不钱的好不好。”说着说着陈学海就激动了起来，看起来似乎本来就对副校长有点意见。
“陈老师，你这样说就伤感情了”学校的财务说道，“什么叫整天钱不钱的，没钱能撑起一个学校吗？学校里桌椅板凳水电杂费，哪个不要钱啊，要不是我和副校长这么管着，就你说的那么乱搞法，我们学校还……”
“得了吧你，”还没等财务说完，陈学海就激动的站起来打断道，“就你和副校长那点事儿我还真……”
“陈老师，”一直沉默的蒋校长终于发话拦着，不让陈学海接着说下去，“有话坐下来好好说，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也正如你所说的，我们都是为人师表，没必要为了一些有分歧的事情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这传出去不是让学生笑话嘛。”
说完，陈学海坐下不语。
“还有副校长，”蒋校长接着说，“有一点我要纠正你，实行资助贫困生入学的计划，不是为了面子名声，我们做教育的所做的一切都应该以孩子为出发点，我觉得身为学校的副校长，面子名声这样的词汇不应该出现在你的口中，希望你以后注意。”
“校长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有分歧是好事，说明你们都在为学校的事情思考，我最怕你们什么意见都没有，就等着我拿主意。这样吧，你们先举手表决下，我看下大多数人的意思，赞成实行的人举下手。”
说完，陈学海首当其冲举了手，然后又有两个年长的老教师举了手，但大多数人或许是迫于副校长的压力都不敢举手，有的刚想举手又在副校长的眼神下缩了回来。
“好，大体情况我了解了，我会好好考虑的，如果没别的事情就散会吧。”
说完，所有人都散去，只留下了陈学海和蒋校长。
“怎么，小陈，还生气呐？”蒋校长笑着说。
“我哪敢啊蒋校长，这传出去不是让学生笑话嘛。”陈学海“讽刺”道。
“哈哈哈，你我师生一场，这里没别人，你大可不必酸我，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好，蒋老师，我问你，你到底赞不赞同这件事？”
“这件事情我还要从长计议，副校长说的也不完全没道理，资金方面确实有一点难度。”
“切，只要副校长他少贪点学校的钱就……”
“嘘……”蒋校长打断了蒋老师的话，然后跑去关起了房门，“小陈，听我一句话吧，这件事情别再说了，现在我们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要是闹开了对谁都不好。”
“我会怕他？不会是您怕了吧。”
“对，我是怕，我是怕你出事啊，如果你惹恼了他，他想法儿把你弄出学校，我再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老师啊。”蒋校长语重心长的说道，“小陈，相信我，只要掌握足够的证据，我一定把这个蛀虫从学校扫出去。”
“那就好，希望这一天早点来。”
“我也这么希望。哦对了，你今天迟到是陪太太去医院吧，她还好吗？”
“就那样吧，新找了家医院，我一朋友在那里做妇产科医生，希望会有帮助。”
刚做完检查的吴玉英忽然觉得心中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院的天台，或许是自己也想透透气吧。不知怎么的，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这会儿好似太阳没那么大了，偶尔还会有轻风吹过，很是舒服。吴玉英一个人在天台吹着风想着心事，为了自己生不出孩子的事情而惆怅着。过了一会儿吴玉英才发现天台上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坐在天台的石阶上，看似闷闷不乐。那个男孩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头看了吴玉英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继续发着自己呆。或许是出于好心，或许也出于好奇，吴玉英主动上去搭了话。
“小朋友，怎么一个人在天台啊？你的家人呢？”
听到吴玉英的话，那个男孩没有任何反应。
“不开心吗？”吴玉英坐到他身边接着问。
“来医院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男孩看似小大人的样子换做平时吴玉英一定会笑出来，但此时她却从男孩的眼中看出不同于其他孩子的忧伤，这让她也跟着变得有些表情凝重。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能说说吗？”
“我的舅公生病了，我听到医生对奶奶说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看来又是一件让人难过的悲剧，吴玉英心想。
一时间吴玉英不知该说些什么，那男孩就问：“你为什么来医院，你病了吗？”
“算是吧。”吴玉英笑着回答道。
“什么病啊？”
“我……我一直怀不上孩子。”若换做平时，吴玉英一定很难启齿跟别人说这件事，但面对这个孩子，虽然也有犹豫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顾忌的说了。
“为什么呢？”
一时间吴玉英楞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这个男孩会这么问吧。
“或许……是我运气不太好吧。”吴玉英觉得跟他说太多医学上的东西他也不懂，所以就用了这种略微俏皮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
“哦，我的运气也不太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从小我的亲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扫把星，所以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
“呵，你这么迷信啊，”吴玉英笑着说，“那你有听说过‘否极泰来’这个词吗？”
男孩摇摇头。
“‘否极泰来’的意思就是说有时候当坏运到了极点，好运可能不久就会来了。或许你的好运不久就会来咯，或许我还能沾你光呢。”
“希望是吧，我现在只希望我舅公能好起来，我已经没几个亲人了。”
或许是想转开这个忧伤的话题，吴玉英问道“你现在念几年级啊？”
“本来过完这个暑假就该升三年级了，现在不知道会怎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家里因为舅公的病花了好多钱，也不知道有没有钱让我继续上学。”
话说至此，两人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于是就都静静的坐着，直到那个男孩打招呼起身离开。没多久吴玉英也离开了医院。
走到半路，吴玉英想起要去婆婆家一趟，于是就在路边找了个有公用电话的杂货店给陈学海打电话。
“喂，学海吗？是我，我已经检查好了，报告要过些天取，我现在准备去妈那儿，前些天她说身体不太好，我想去看看她。”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你还怕你妈吃了我不成，我自己可以的，你就忙你的吧。我会早点回家的，我做好饭在家等你。”
一到婆婆家，看见客厅桌上摆着的喜蛋，吴玉英就隐约觉得今天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隔壁张婶儿的儿子给的，”见吴玉英看见了桌上的喜蛋，婆婆顺水推舟的说道，“上个月生的孩子，还是双胞胎。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当上奶奶。”
听着婆婆暗示味极重的话，吴玉英一言不发。
“你今天是去医院检查身体的？”
“嗯。”
“医生怎么说？”
“今天只是做检查，具体的要等报告出来再说。”
“要是还是生不出来怎么办，一直这么拖着总不是个办法啊。不知道对此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给你指条路吧。实不相瞒，我曾经叫学海和你离婚，但学海一直不肯。我知道劝学海放手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劝你，学海他还年轻，事业也刚开始步入正轨，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应该放过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但请你体谅我，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话已至此，我的意思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
虽然吴玉英早就知道婆婆希望自己和学海离婚，但当自己亲耳听见的时候还是很难接受。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说什么？”显然，婆婆对吴玉英的反应不是很满意。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忽然，吴玉英跪倒在地重复的说了一遍。
“难道你还不理解我的意思吗？”
“我懂，您的意思我都懂，但是也请您明白我对学海的感情，我和学海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相守，一步步走来是多么不容易啊，学海不忍心放手，我又何尝舍得。自从嫁到陈家，我一直都尽力做好媳妇的本分，我自问除了生孩子，我什么都做的很好，难道这些您都看不到吗？”
“那难道让我们陈家无后吗？现在学海不介意，你能保证他永远都不介意你没孩子吗？难道要我们一直遥遥无期的等下去吗？”
“一年，”吴玉英想了想，咬咬牙说道，“请您再给我一年时间，如果我还是没有好转，我会自己离开。”
婆婆想了想，说：“希望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说完，婆婆就转身回房了，留吴玉英一人独子跪坐在地上。
这一年或许是吴玉英争取到的最后的机会了。
一回到家，陈学海就闻到了妻子饭菜的味道，一看餐桌，果然今天菜色很好。
“哟，今儿我口福不错啊，这么多菜，我在楼下就闻到味道了。”陈学海坐下说。
“我们家可是住顶楼，你鼻子有那么灵？”吴玉英笑着说道，“快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餐桌上，两人一言不发，想着各自的心事。可能是觉得这样都不说话感觉怪怪的，吴玉英主动说话打破这安静的局面。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吧，资助贫困生的事情还是有分歧，副校长那帮人目前还不肯放手，其他人大多也都迫于他的压力不敢支持。现在虽然有我和几个年长的教职工支持这件事，但目前形式似乎不太乐观。”
“我希望你能帮蒋校长一起做成这件事，毕竟这是件好事，虽然做起来有些困难，但你当初自己不也说了吗，希望能努力给更多的人创造接受教育的机会。”或许是想起今天在天台遇见的那个男孩的遭遇，吴玉英潜意识的希望这能鼓励丈夫给更多的孩子上学机会。
“好，我会尽力的。”原本有些犹豫的陈学海在妻子的鼓励下渐渐的对这件事有了信心。
“今天检查身体还顺利吗？”陈学海问道。
“嗯，今天先做了检查，过两天去去报告。”
“哦，今天去妈那儿怎么样，她身体还好吗？”
“嗯，好多了。”
“她没说什么为难你的话吧？”
“没有。”说着说着吴玉英低下了头，生怕陈学海从自己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几天后，吴玉英来到医院拿报告，顺便见一下医生。这次吴玉英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医院，她知道这几天陈学海都在忙学校的事情，所以就没让他陪自己去医院。在医院，吴玉英见到了那个陈学海说的那个做医生的朋友，挺年轻的一个医生，在这个信奉老医生的年代，这样的年纪显然会让一般的病人产生不信任感。但此时的吴玉英已经没有力气挑三拣四了，现在的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只希望奇迹能发生，她能在一年内怀上孩子，不然她就真的要离开丈夫了。
医生说话的时候吴玉英一直都在神游太虚，以至于医生说的大段大段医学术语她都没听进去，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医生已经开始说结束语了。
“你的情况我会帮您想办法的，你平时也别太忧虑，一个好的心态对怀孕也是很重要的。”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和陈学海认识好多年了，不用这么见外。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没事儿，送送你耽误不了什么。”
在路过急诊室的时候，吴玉英听到了一阵哭声，转头望去，声音是从一间急救室里传来的，听声音应该是一个老婆婆在哭。急救室门外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那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吴玉英在天台遇见的男孩。
“看来他终究还是没有摆脱厄运。”吴玉英心想。
“你认识这家人家？”医生问道。
“不，不认识，但在医院见过一次。”
“那个老人是得的胃癌，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就撑了一个月就去了。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战争失去了大部分的亲人，好不容易在今年找到了堂妹，以为能共度天伦，谁知道却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可怜。”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那个男孩回头看了看吴玉英，眼中满是绝望与坚强。
“关于资助贫困生入学的事情已经正式立案启动了。”晚饭的时候陈学海对妻子说道。
“真的？”
“嗯。”
“办成机会大吗？”
“目前还不知道，有些困难，正如副校长所说，钱是个关键问题，钱解决了什么都好说。蒋校长说过两天会和几个局里的人一起谈谈。”
“嗯。”
“今天去医院我那朋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那样吧，那些医学上的事儿说了我也听不懂，但我想她会尽力的。”吴玉英冷冷淡淡的说着。
“玉英，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总觉得你闷闷不乐的。”
“没有啊。”或许是觉得丈夫感受到了自己最近的忧虑，吴玉英强颜欢笑道。
“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的事，你多想了。”
“既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想说希望你别想太多，凡事有我。”
经过陈学海和蒋校长的努力，局里总算答应拨款支持他提出的资助计划，但款额并不多，幸好有几个家里条件好的学生家长也好心的主动资助。半个多月开学后，学校正式施行了资助贫困生的计划，第一年先资助本校在校的贫困生，第二年再开始资助新生。几个月后，在有人匿名举报举证的情况下，蒋校长终于有了足够的证据指证副校长勾结财务亏空公款，将两个蛀虫赶出了学校。除了资助贫困生和赶走副校长，陈学海在这一年的下半年里最让他高兴的是吴玉英终于怀上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孩子。吴玉英的婆婆知道后自然也很是高兴，让吴玉英跟陈学海离婚的事情也暂时不提了，似乎一切都雨过天晴否极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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