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_食人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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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那他的阿仁呢,他变回了没有神识的猫,到现在可曾还记得他?!

  “你该庆幸的是,他多活了将近一千年。在那个阵法中死去的本该是他,不是花妖。”火灵转身,眉骨下喷出两道炙热的火焰,将谢升撞飞在祭坛中央,“神以天地为纲,神心无情,实则最是有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是刍狗,你也是。平定天下祸乱,你谢氏功劳最大,若没有你们,这用以消除术法的海涡几百年后都未必能出现。”

  谢升握紧拳头,捂着被烫伤的额头和眼睛,不一会儿,手心里溢出了血与泪水。

  火灵劝道:“你无需担忧,也许上天并不会收回多少记忆,只是,凭借普通鸟兽的智慧,根本无法理解妖类的记忆与感情,对它们这些仅仅懂得吃喝拉撒的畜生来说,离愁别绪太过复杂,痴嗔爱恨又多此一举,成妖时光的记忆会被兽脑暂时封存,直到他真正修得神识的那一天。”

  谢升放下手腕,压着嗓音,道:“需要多久?”

  “虽然他是近神识体……不好说。”火灵在心中估算,“毕竟是他提前窥得了天机,现在须得用时光来偿还,怎么也得九百一千年。没事,这对于你这个修为高深的老虎妖来说轻松得很,只不过是再活一遍前半生。”

  “呵,轻松。好轻松啊。”

  谢升的声音像笑,又像哭。

  “你还需注意,它现在是一只寿命仅有十数载的狸猫,你要想办法为他续命。”

  “是,是。”谢升眼里噙着血水,再次笑了起来,“若他入了轮回,我绝不会去寻他。”

  谢升行走天下自始至终都坚持着一条原则:一条喝过了孟婆汤的新生命,就不该被上一世的悲欢离合所打扰。这是对性命与天道的尊重。

  若鸢室仁真的入了轮回,那他们两人便天人永隔,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谢升从祭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回走。

  他该回天砚山了。

  “这件事你莫要怪我。”火灵在他身后喊,“我在达摩洞内反省自身时,观世音菩萨曾降临于此,我将心里的烦忧尽数对菩萨倾诉,菩萨见此术有违天道,便答应我,至海涡复现哪一日,会助我一臂之力。”

  谢升哽咽,喉结微弱地翻转着:“我知道了。火灵大人,日后再会。”

  他与火灵道了别,穿过幽幽暗道,来到了达摩洞。

  期间谢升低头喃喃:“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众生中有千奇百怪或丑或美的生灵,不该拘泥于人生苦短,不该沉溺于心中执念,是非善恶也自有天辨。天地间秩序自然运转,碾碾时光如流水。

  无我,即自我。

  原来鸢室仁第一次来到天砚山时,观音菩萨便给他托了梦。梦境是真,谢升当时竟然还嘲笑他,不愿相信。

  现在看来,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谁也保护不了。

  难怪一位花神常以猫身现身,难怪阿仁分外熟悉猫的习性,难怪一只食人花从来寻不到他的花嘴。

  谢升在一片昏暗中走向樊川鬼域外的达摩洞。

  此时,达摩洞内有烟云缭绕,时光似乎回到了近一千年前。

  谢升站在密道入口,看着莲藕牢狱内,有一年岁正当好的僧侣坐在其中,手捻佛珠,口里诵着佛经。光亮的脑顶点着九枚戒疤,他微合双目,道:“你来了。”

  牢狱外有个人影,他与鸢室仁身形一般,但看着更高大一寸,只是看不清面容。“我要走了。”那人声音温和,“我给你留了一封信。”

  僧侣的眉毛是英俊的刀剑形,眼阔显得略深,有微光照在了他的侧脸上,面颊与脖颈都煞白一片,样子看着不好相与。过了半响,他睁开眼睛,问:“你还会回来吗?”

  “对不起,是我骗了你。”站在牢狱外的人道歉,“今日回去,我就要死了。此阵波折良多,虽然失败,但新的神灵已经阴差阳错成了形。等我发动了最后一层力量,东海漩涡便会把他吸卷入鸢首神界。自此以后,我便能瞑目了。”

  “阿弥陀佛。”僧侣复又闭上双眼,音色浑厚如钟声,“施主走好。”

  闰元与闰深绕着天砚山巡视一圈,都没找到奇怪的妖物。华浓与烟光的震动渐渐退去,他们二人回到了谢升前辈的院落。他们走进去想打个招呼,却看到里面有一只食铁兽,还有——

  “师弟,你看!咏川在玩儿猫呢。”闰元兴冲冲地收起了华浓剑,跑上前,道,“这只猫我见过!”

  黄花狸猫,眼睛溜圆儿,耳距略宽,驼背的姿势也是一样慵懒。不错,正是他之前看过的那一只。

  咏川把猫放在石桌上,惊讶道:“这是谢升的猫,你见过?”

  连他都没见过。

  “我看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陆家村,一次就是在天砚山上。”闰元喜滋滋地将黄猫抱进了怀里,“只不过那时它脸上没有缺毛。还记不记得我啊小猫咪。”

  “陆家村……”咏川听完皱眉。

  黄猫困了,温顺地贴在闰元怀里,枕着他的臂膀打起了瞌睡。闰元对他们道,“你们有所不知,每次我在这只猫面前说食人花的坏话,它都不乐意,哈哈,果然是谢升前辈的猫,性子随主。”

  “是吗?”闰深明显不信,“它又不是妖怪,哪有这样复杂的心思。”

  “它不是妖怪?我怎么记得它是……”闰元坐在那感受了半天,都没嗅到妖气,看来是他记错了。

  咏川被激起了好奇心:“之前你在猫咪面前说了什么?我也想试试,看它发脾气。”

  “食人花凶残。”闰元把黄猫挪高至胸前,在它耳边轻轻道,“食人花不如老虎有威严,也不如猫咪可爱。百姓畏惧食人花,没人会供奉他。”

  三人围聚在黄猫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一言一行。

  “……”

  黄猫眯着眼,盘起了身体休息,不叫也不挠,没有半分“不乐意”的模样,平心静气得快要睡着了。

  咏川退到一边喝茶,显然已经没了兴致。

  闰深也道:“师兄就会胡诌吹牛,人家猫咪理都不理你。”

  闰元抱着猫坐在地上,纳起闷来:“上次我说食人花坏话,它还放蜘蛛吓我。”

  “是你记错了吧。”咏川看着闰元臂膀上的黄色后脑勺,起身,“我去灶房给他拿些鱼干。”

  黄猫连眼皮没抬一下,片刻后便沉沉睡去。

  时下天砚山上落叶繁多,秋风萧索,屋外的枯叶子迎面吹了进来,撩得黄猫胡须微微打着颤。

  闰元随口抛出的食人花坏话,就像是一道可有可无的风声,轻轻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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