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酸豇豆肉沫(三)_青杏登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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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酸豇豆肉沫(三)

  张县令一张老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走到言成蹊旁边的圈椅上坐了。

  张县令端着架子,不肯先开口说话。

  言成蹊比他更沉得住气,他就像看不见旁人似的,自顾自地欣赏着地上来回扑腾的白猫,漫不经心的模样,让张县令更加心梗了。

  还是苏禾看不下去,走上前主动递出了台阶。

  “大人,您请用茶。”

  说着,苏禾拎起了梨花木案桌上放着的茶壶,作势就要给张县令斟茶。

  “他不喝。”

  言成蹊这会儿倒是又听见了,他慢悠悠地转开视线,右手撑在扶手上,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屋内的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禾此刻都不太敢去瞧张县令的脸色。

  她绷着下颚,微微眯了眯眼睛,偏头去看言成蹊。

  言成蹊对上苏禾嗔怪的目光,挑了挑眉,轻轻地“啧”了一声后,挪开了视线。

  苏禾倒了一盏茶香四溢的西湖龙井,亲手送到张县令的手边,余光瞥见,张县令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

  然而,某人却是不大高兴了,他此时也不去看撒娇卖萌的梨花奴,撑着头斜靠在椅背上,视线若即若离地落在自己的指尖。

  苏禾看了他两眼,言成蹊始终无动于衷地出神。

  苏禾想了想,又拎起桌上的瓷壶,倒了一杯,放在他的身侧。

  言成蹊的身子没有动,头倒是轻轻挪了挪,下巴抵在自己的手背上,垂着眼帘。

  苏禾好气又好笑,她走过去,将那杯无人问津的热茶,又往言成蹊的方向推了推,直到碰到了他放在案桌边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起来,握住珐琅彩的茶盏,优雅地端起来品了一口后,言成蹊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多谢。”

  苏禾有些想笑,抿着唇转开视线不再去看他。

  张县令虽然低头品茗,却是始终留意着他二人的动作。

  他一开始以为,站着的少女不过是那少年的仆从,现在看来似乎又不像这么回事?

  张县令忍了一会,实在受不了屋里这诡异的安静,他无奈地放下茶盏,沉声开口道。

  “昨日里下属办案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块令牌,不知二位可还知道,此令的主人是何许人也?”

  说话间,张县令从袖袋里摸出一枚小叶紫檀的天圆地方令,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案桌上。

  言成蹊闻言抬头瞥了一眼正对着他的令牌,赫然就是姜岐玉昨夜扔出来那枚王府御令。

  不过他的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从容平静,桃花眼底的目光冷冷淡淡的。

  “大人清早前来,便是要在我这里寻找此令的主人吗?”

  言成蹊表现得越是淡定,张县令心中反而越慌。

  这位弱冠之龄的少年,就坐在他的对面,他却完全看不透此人。

  张县令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许多,他敛下眼底的沉思,再一次主动开口道。

  “还望公子告知,本官既然拾到了这枚令牌,自当是要完璧归赵的。”

  言成蹊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纤长的指节点在珐琅掐丝上,描摹着上头精美的纹饰。

  听到张县令的话,言成蹊缓缓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眸光中的深意了然显现出来。

  “大人无需再多试探。”

  “我想,令牌主人的行踪,也不该是大人应当过问的。”

  言成蹊的话犹如一道重锤敲在张县令的脑海中,随意探听皇室宗亲的行踪,乃是重罪,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无疑是承认了永宁郡主的身份。

  张县令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干,浸淫官场数十载,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从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上,讨不到半点便宜。

  张县令不由地暗自揣度起来,这少年虽然衣饰素净,但容貌极为出色,瑰丽隽朗,通身雍容高贵的气度,实在不像是普通人家里出来的小公子。

  反观站在他身旁的女子,就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娇美,皮肤白皙。

  不过身上穿的袄裙,却是寻常铺面里都能买到的苎麻布料,式样也极为普通,头上挽着一个元宝髻,只插了一支半旧不新的铜簪,实在不像富贵名流家的高门小姐。

  这么想着,张县令清了清嗓子,摆正了姿态,看向站在一旁的苏禾。

  他料定,苏禾应当是个好拿捏的,毕竟柿子要捡软的捏。

  “本官听说,昨日里有人为了将你从府衙里劫出来,甚至不惜打伤了在场的官役,可有此事?”

  苏禾抬头看向一脸正色的张县令,坦然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

  张县令原本只是想吓唬一番苏禾,试着从她嘴里套些话出来。

  谁曾想,她竟然承认得这般坦率。

  苏禾答完这句后,又不说话了,安静地站在言成蹊的下首,低眉恭顺的模样。

  张县令眉头皱出一个沟壑纵横的“川”字纹,心下忍不住恼怒,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按常理出牌,显然没把他这个父母官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你恐怕得和本官走一趟了,你犯错在先,却伙同他人,暗夜劫囚,甚至还打伤了朝廷命官,这桩桩件件,可都不是小事儿——”

  张县令的话音还未说完,言成蹊手中的茶盏已经不轻不重地磕在案几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却是让张县令下意识地顿住了话头。

  “去府衙就不必了吧,既然张县令光临蔽舍,不如您就在这儿听一听?”

  言成蹊的声音依旧很温和,他面上还带着笑,却是让张县令不由自主地心神一震。

  眼前之人的深浅,他并未完全试探出来,不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似笑非笑的戾气,倒是让张县令看了个一清二楚。

  张县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身旁的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住自己那一刹那的惊慌失态。

  那少年说完话后,便又懒洋洋地靠回圈椅背上,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话语中的回护之意,张县令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咳咳——”

  张县令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有什么话,如实同本官说来,待本官听完后,再做判断。”

  苏禾与言成蹊对视一眼,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她走上前,捧着那支从丽娘手边捡来的金簪,递到张县令眼前,将当日芳华铺内的所见所闻,后来在地牢里看到刘二的情形,以及段师爷命令下属杀人灭口的经过,当着张县令的面,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苏禾说得详细完整,甚至就连芳华铺内,血迹残留的位置,她都能不假思索地报出来。

  金簪上明明白白的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了,但依旧能看出来,丽娘在绝望挣扎之际,使出了多么大的力气,想必凶手手臂上的伤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无法愈合。

  种种证据都摆在眼前,苏禾坚定的声音掷地有声,余音仿佛还在屋子里回响。

  可是,张县令依旧难以相信,苏禾所说的桩桩件件,全都是段师爷一手主导的。

  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梨花木案几上,厉声喝道。

  “一派胡言——”

  可惜,言成蹊和苏禾都没有被他这番色厉内荏的姿态唬住。

  苏禾安安静静地立在下首,一双眼睛澄澈透亮,仿佛有种洞穿人心,穿破世间一切黑暗的力量。

  被这样干净的目光看着,张县令嘴边的话,便再也说出口了。

  他万分沮丧地低下头,手掌攥紧成拳,恨恨地朝着桌案砸了好几下。

  识人不清,昏庸无能到他这般田地,这顶朱砂帽他还有何颜面再继续戴下去。

  言成蹊看向浑身散发着怨气的张县令,不动声色地将他手边的茶杯拿远了些。

  这套掐丝珐琅彩瓷的茶具,是他专门从京城带来的,路大家的手艺,全大周境内,只此一件。

  若不是梨花奴对其余那些琉璃茶杯太感兴趣了,秦邝还不舍得把这一套摆出来。

  这可不能让张县令给他砸坏了,否则即便卖了他,也买不来了。

  等到张县令的情绪平复了些,言成蹊才装模作样地将斟满热茶的瓷杯推了过去,他颇为善解人意地开口道。

  “这也仅仅是我们的揣测罢了,大人不妨唤段师爷进来,我们一看便知。”

  张县令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睛,而后猛地从圈椅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拉开了正厅的大门。

  言成蹊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看向苏禾,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几个字。

  苏禾没明白他的意思,挑眉示意他说明白些,言成蹊的手肘撑在桌案上,笑着摇了摇头。

  门外传来张县令怒火中烧的斥责声:“人呢?为什么没有看住他!”

  候在外头的亲随俱是一头雾水,段师爷往日里可是张县令的左膀右臂,他说的话,在下面人的心中,就等同于张县令的吩咐。

  段师爷说有事儿要先行离开,众人虽不解,但也不敢拦他,毕竟平时哪里轮得到他们来看住段师爷啊。

  张县令原本还抱有一丝期待,到了此时此刻,段师爷抢先一步跑了,这无异于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张县令再回来的时候,面上是一片颓然之色,他无力地瘫坐在圈椅上,也顾不得去看苏禾和言成蹊背地里的小动作。

  “此事,是本官疏忽了。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找到段师爷,彻查此案,还请二位向郡主转达下官的忠心。”

  苏禾闻言皱了皱眉,她上前一步,朗声道。

  “大人,眼下第一要紧的,并非段师爷,而应当立刻提审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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