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皮蛋瘦肉粥(一)_青杏登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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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皮蛋瘦肉粥(一)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桂溪坊是个四通八达的胡同串,东边第二间三进的小院子一直空了大半年。

  不久前,终于搬进来了一户人家。

  桂溪坊离着南乐县的主城道远,地价相对便宜的多,所以这一带并不热闹。

  东边总共十间院子,也就将将住了三五家。

  新搬来的这一户,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悄无声息地住下了。

  南乐县春日里的风光向来是极好的,每当一开春,大街小巷的酒楼里便忙碌了起来。

  “苏师傅,再加两份蟹粉狮子头和炙羊肉!”

  穿堂而过的伙计步履不停,掀了后厨的帘子朝着里间高声喊道。

  黄土垒成的长台前,三个灶火上都搁着锅子,中间的瓦罐里闷着盖儿,“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

  右边的铁锅里是辣子鸡,滚沸的油锅中放了鲜艳的干辣椒,朝天椒,灯笼椒,爆香之后,倒入炸至金黄的鸡肉一起翻炒。

  热腾腾的油香伴着畅快淋漓的辛辣鲜香,扑面而来的热浪,馋得人食指大动。

  “苏师傅!”

  后厨里煎炸烹炒的声响此起彼伏,小伙计怕里头的人没听见,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嗓子。

  苏禾汗流浃背地回过头来,左手握着铲子,右手拎着炒勺。

  “听见啦!”

  巴掌大的小脸被灶火蒸得红扑扑的,赭石色的包头布巾早已湿透,尖尖的下巴上挂满了汗珠,她一抬胳膊全抹在了手臂上。

  “你跟掌柜的说一声,今日真不能再接待了。”

  左手边的铁锅里突然窜起了一股高涨的火苗,小伙计尖叫一声,吓得想往外头躲。

  但实际上,他离灶台还有五六步远的距离。

  苏禾早已司空见惯,她放下铲子,抓了一大把青菜盖在火苗上,炒勺翻炒几下,火苗便消失了踪影,翠绿的菜叶子很快也吸饱了汤汁。

  苏禾拎了个大碗,几下子将菜盛了出来。

  “上菜!”

  小伙计出去后没多久,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掀了帘子进来,他是典型的水桶型身材——圆润均匀的没有腰。

  这种低头看不见脚尖的人士,走路一般都不会太快,可是掌柜的非同常人,他的小碎步能带起一股风,陀螺似的炫了进来。

  “小苏呀——”

  圆圆扁扁的脸盘子上堆起一个层层叠叠的笑容,挤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彻底眯成了一道弯月牙型的缝隙,那样子别提有多么和蔼可亲,憨态可掬。

  “掌柜的,我一个人是真的忙不过来了。”

  苏禾绕开石墩子似的掌柜,将一只开水烫过,拔干净毛的三黄鸡从搪瓷盆里捞出来。

  拎着鸡脖子,从上到下拘了一把水。

  掌柜的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痛,开始喘不过气来。

  “您看看,我这锅里头炒着三个,架子上烤着两只羊腿,就这还欠着十好几个菜呢。”

  苏禾说着话,手上也没耽误,将三黄鸡搁在案台上,拎起了大砍刀。

  “您要是再招揽客人,除非我能长出三头六臂,否则——”

  正说着话,大砍刀便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咚——”

  一声响后,鸡头同身子分开得干脆利落。

  咕噜咕噜就要往下滚,苏禾抄起左手接住后,看也不看地丢进了盘子里。

  嘶——

  掌柜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一截儿几乎看不着的脖子。

  有点凉,冷飕飕的。

  “小苏呀,你看这客人都上门了,咱们做生意的,哪有不让人家进来的道理——”

  苏禾头也没抬,一刀下去,鸡脖子也断成了两截。

  “……”

  “哎哎,这样吧——”

  “今日的净利,分一成给你!”

  苏禾心中一动。

  哦?

  掌柜的这出了名的铁公鸡,居然舍得拔下一毛?

  足以见得今日的客栈大堂,该是何等座无虚席的火热场面。

  相比外间济济一堂的客人,苏禾更好奇的是,她到底还能不能从这只铁公鸡身上再薅一根毛下来。

  于是她没有接话,手上利落地砍下去,一刀又一刀。

  鸡身,鸡胸,鸡翅,鸡腿……

  都被剁成了一截一截的肉块,规规矩矩地躺在苏禾的手下。

  掌柜的被这闷热的厨房烤出了一脑门子汗,他用手抹了一把脸,咬了咬牙开口道。

  “两成,两成行了吧!”

  苏禾心中一乐,扭头正好看见掌柜的一脸牙疼的模样,她心下明了,这恐怕已经是铁公鸡的底线,再拔下去,就要啄人了。

  苏禾见好就收,点头应道。

  “成交!”

  这燥热的后厨,掌柜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边擦着汗,边掀开帘子往外走。

  “……罗汉大虾,莲蓬豆腐各加两道!”

  苏禾扶额。

  刚刚说什么来着,她现在只怕非得长出三头六臂不可了。

  欠着的菜是十二道,还是十五道?

  赚钱的感觉,实在是有点令人窒息啊。

  苏禾回到桂溪坊的时候,已经过了酉时。

  她穷得很,南乐县那几条繁华热闹的长街上,地价和物价都比别处要贵上好些。

  她那点微薄的积蓄,紧紧巴巴的,也只够租得起桂溪坊东头最偏的这间小院。

  掌柜的抠门得紧,苏禾忙碌了一整天,伙食就只有午膳给提供的两个烧饼。

  她今日甚至都没来得及吃,此刻正贴在她的衣襟里,已经变得邦邦硬。

  苏禾推开木门,她这一间勉强算个两进的小院子,正房里既是卧室又是客厅,临窗一个大炕摆上炕桌后就是平日里用饭之处。

  挨着北墙是一张架子床,床上的铺盖都是些极为普通的棉布。

  苏禾穿过正房径直去了后厢,不大的院子里种了一颗杏树,现在还没结出果子,满树粉白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

  杏树下头有一口小井,苏禾在厨房里忙了一整日,尽管裹着头巾,她也很是难受。

  所以一回来,便直奔后院洗头。

  开春的井水有些冰,苏禾兑了点热水,将盆子摆在长凳上,翻开衣领,扎了个马步,半蹲在木凳前。

  刚解开长发,果然就闻着了一股子油烟味。

  苏禾正用竹瓢浇着热水,冲洗头发上的皂荚,突然听见脚边传来细微的响动。

  “喵——”

  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轻巧地蹿到了长凳上。

  苏禾用布巾包住长发,顺道擦了把脸。

  这才看清楚,原来发出声音的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从头到脚都是一身奶白色的毛皮,没有一根杂色。

  鼻头粉嘟嘟的,染上些湿润的水汽,一双眼睛像琉璃宝石一般,泛着碧蓝色的光泽。

  好漂亮的一只“霄飞练”。

  就是瘦弱了些,小肚子平平坦坦的,四条腿也是纤长笔直。

  苏禾从衣襟里掏出那块硬成木头板子的烧饼,掰了一小块下来,放在手心里。

  那小猫竟然也不怕生,它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近了些,鼻头凑到苏禾的掌心上闻了闻,然后毫不客气地扭开了脸。

  它仰起头,用那双晶莹圆润的琉璃眼看向苏禾。

  按理来说,猫儿的脸上应当是做不出表情的。不过,苏禾却是在这只漂亮的霄飞练雪白的小脸上,看出了明晃晃的“嫌弃”。

  苏禾不由失笑。

  “难怪你这么瘦,小猫咪还挑食呀。”

  正这么说着,苏禾感觉自己的肚子似乎也若有若无地叫了一声。

  她抬起手,摸了摸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端详的小猫,皮毛光洁顺滑,云绸一般的手感,绵软温暖,舒服极了。

  “皮蛋瘦肉粥喝不?”

  小猫偏了偏脑袋,在她的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喵——”

  苏禾听不懂猫语,不过她理解的意思就是同意。

  不多时,后院里架起了小炉子,炉子上摆了一口小锅,锅里是切成丁儿的青菜,肉沫,皮蛋碎和大米。

  苏禾乌油油的小脑袋和霄飞练白晃晃的小脑袋一大一小凑在火炉边。

  火心是偏青的蓝色,内圈是偏黄的红色,到了最大的外圈就变成晕开的橘红色,火苗安静地舔舐着锅底,小猫专注地看着火苗。

  苏禾觉得这只小猫说不定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养的。

  这通体雪白干净的毛色,和一双不谙世事的大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流浪猫。

  苏禾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皮毛顺滑柔软。

  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意。

  “小可怜,你是走丢了吗?”

  小猫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它看了苏禾一眼,又扭过头接着观察火苗去了。

  只留给苏禾一个高冷的侧颜,玲珑小巧的粉色鼻头,莹润明亮的碧色眼睛,和雪白纯净的茸毛。

  一人一猫就这么安静地蹲了一盏茶的功夫。

  小锅的边沿开始冒出水汽,像雨后春笋般不甘示弱地往外挤。

  撞的锅盖上下颤动起来。

  苏禾揭了盖,大米和肉糜都已经炖得软烂。

  小猫此时也不再高冷,它撑起身子往锅里看去。

  “喵—喵——”

  苏禾怕它不知道分寸,把爪子伸进沸腾的锅里,烫着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拨开它的脑袋,用大勺子盛了两勺晾在小碗里。

  “烫的哦,慢慢吃。”

  小猫凑上去闻了闻,这回总算是给面子,没有再露出嫌弃的表情,它乖乖地蹲在小碗边,认真吃了起来。

  苏禾往锅里撒了点食盐和香料,用勺子搅匀后盖上锅盖,熄灭了炉火,让余温滚着锅底又炖了一会儿。

  等她再揭开锅盖的时候,院子里香味更浓了些。

  日落西沉,夜幕降临。

  一人一猫都抱着自己的碗,安安静静地坐在墙根下喝上了粥。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秦邝推开门,急匆匆地从西厢走了出来。

  “公子,梨花奴不见了。”

  言成蹊躺在南窗底下的美人榻上,手里握着一册志怪故事的话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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